奉旨行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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也許沈意自己都不知道, 她和陸子宣十六年青梅竹馬，有些她順手而為的舉動，在他看來不知有多親昵。
比如偶爾換一下菜碟，奚木看著沈意將炸肉圓換到陸子宣面前, 他知道, 陸子宣愛吃炸肉圓。
當然沈意並不是只換了這道菜, 丁芷愛吃的她也隨手放到她面前。
一家人吃飯為了方便大家吃到菜，這種行為再正常不過, 可是沈意這種無意識的“惦記”才叫奚木一直惴惴不安。
奚木看得出陸子宣對臨春的情意……
那臨春會不會也……
忽然有筷子夾了一塊排骨放進他碗裏, 沈意輕聲問他：“怎麽還是吃得這麽少？”
奚木頓時所有的惴惴都不見了, 他不著痕跡地往沈意身旁貼了一些：“怕晚上積食。”
沈意笑道：“不怕, 積食了給你煮山楂水喝。”
“好。”奚木乖順應聲。
陸子宣偷偷去看正在和奚木說話的沈意, 他知道沈意在京城論學很厲害, 知道她在溪州大難當前趕回來救了整個溪州, 更知道她還救了他姐姐……
他心不在焉地吃著碗裏的飯，驀然意識到沈意好像在他不知道的時候變成了很厲害的人，再也不是那個當年喊他呆瓜帶他玩的沈臨春了。
也忽然意識到, 他和沈意的距離似乎越來越遠了，但本來不該是這樣的…
想到這，不知怎的, 他心中竟有些不是滋味。
吃過飯後，陸昕柔和孫氏記著家裏還沒出月子的陸若嵐, 起身告辭，沈昭華知道也不多留, 說著話將人送到門口。
沈昭華和陸昕柔在門旁說話, 陸子宣跟在孫氏旁邊，瞧見他娘和沈姨在說話, 他張望著眼睛去找沈意，也想去和她說兩句話。
但在看到沈意的身影時，他欲上前的腳步頓住了，沈意正在和奚木不知道在說些什麽，兩人很是親密的模樣。
“子宣，走了。”孫氏見陸昕柔和沈昭華說完話，便去喚在一旁楞神的陸子宣。
陸子宣再度回頭看了眼沈意，咬著唇和孫氏上了馬車。
“妻主剛才在和親家母說什麽？”
馬車上，孫氏問陸昕柔。
“說子宣的親事。”陸昕柔也沒瞞著。
陸子宣聽言一怔，他的親事？沈姨和他娘說他的親事，難不成是臨春……
陸子宣的心跳得極快。
他手指揪緊，故作鎮定道：“什麽我的親事？”
陸昕柔看他一眼，想起當初的事情，語氣仍舊不好：“還不是你當日死活不肯嫁臨春，為了讓奚木嫁過去，我和你沈姨說你身體不好，要留你在身邊三年後再嫁人。”
聽到陸昕柔說這個，陸子宣微微垂下眸，是啊，本來當初是他要嫁給臨春的……
畢竟事關自家孩子的人生大事，孫氏迫不及待地問道：“那親家母的意思是？”
陸子宣的耳朵豎起來。
只聽陸昕柔道：“她說子宣身體不好慢慢調養就是，婚嫁之事耽誤了不好。”
孫氏松了口氣，“親家母果然良善，等疫病徹底過了，我就幫子宣相看人家。”
“我不嫁！”
馬車裏響起陸子宣刺耳的叫聲。
“你又在鬧什麽？”陸昕柔瞪他一眼，“難不成還想著那個朝三暮四的呂蕓？我可是都查清楚了，她不光與你的關系密切，她還與其他男子也有聯系，功名還未考取就一身風流債，能是什麽好人家？！”
“是啊，子宣，聽你娘的不會錯的。”孫氏也在一旁勸道。
“我不想嫁給呂蕓……”陸子宣辯解道。
陸昕柔瞧他神色，冷哼道：“你不想嫁給呂蕓，你又不想嫁人？怎麽，是想上山進廟裏當和尚了？”
“妻主……”孫氏聽陸昕柔語氣不好，連忙拉勸，“子宣還小，等過陣子我給他相看兩家，興許就有看上的……”
“他要是有奚木半點懂事，我何必操這個心！”陸昕柔毫不客氣道。
陸子宣咬唇不言。
……
沈家這頭，沈意正在用藥酒幫奚木揉手腕的淤青，奚木端碗碟去廚房的時候不小心給撞了。
沈意邊揉邊納悶道：“你的手近來怎麽總受傷？”
“我也不知道……”奚木小聲道，聲音柔柔弱弱的，“臨春，有點疼……”
沈意拍拍他道：“忍一忍，要揉散了淤血才好，以後可得小心些。”
“嗯，我知道的。”奚木把頭靠在沈意肩上應道。
沈意對他親昵的行為早已習以為常，受傷或者生病的時候就變得又嬌氣又黏人，卻也聽話得很。
“好了，現在還疼嗎？”沈意低頭問他。
奚木就著沈意的肩膀擡頭道：“不疼了，臨春真厲害！”
這語氣把沈意逗笑了，“你呀，行了不早了，我們早點睡吧。”
“嗯。”
兩人躺下之後，奚木似無意道：“夜裏好像變涼了些。”
“有嗎？”還是八月的天，沈意倒沒覺得夜裏涼，但想到奚木似乎格外怕冷，擔心他又染風寒，道：“你靠著我些，要是還冷明天就給你加床被子。”
話音落下，有溫熱的身軀貼上她，“現在好多了……”
“嗯，那就好，睡吧。”沈意打了個哈欠，困意來襲。
奚木在黑暗中望著沈意熟睡的側臉輪廓，小心地把她往自己懷裏攏了攏。
一夜好眠。
……
清晨，沈意起了個大早，在房中寫醫案冊，她想把這次在疫病中的藥方記錄下來，這兩天已經寫了好些了，在寫到輕癥肺毒的醫治方子時，她忽然想起《醫宗金鑒》上有相似藥方，但治的卻是另一種病。
她想拿來對比看看有什麽區別。
可在房中書架上沒找到書，她從窗口探出頭朝院子裏喊：“娘，我放我房裏書架上的《醫宗金鑒》呢？”
沈昭華在院子裏收拾晾曬藥材的架子，聽言回頭道：“被我拿到書房去了。”
“你拿我書不給我放回來？”沈意氣道。
“一時忘了，勞你自己去拿一下吧。”沈昭華不以為意道。
“哼！”
正巧奚木站在門口見沈意拿著筆脫不開身，便道：“臨春，我去書房幫你拿吧。”
沈意樂得省事：“好啊，藍面的書，上面寫了醫宗金鑒四個字的。”
奚木應言去往書房。
他很少來書房，偶爾幫著齊氏收拾的時候才會來那麽一回，走進書房的書架前，指尖抵著書脊，一本本尋著沈意要的《醫宗金鑒》。
沒費什麽功夫，就找到了，他把書從書架上取下來的時候，不小心碰掉了書冊上方的一本書。
書本落在地上，他蹲下身撿起來時意外發現上面竟有沈意小時候的字跡。
不自覺翻了兩頁，上面都是沈意小時候記錄的一些藥方，但似乎都是同一個主方，偶爾增減一兩味藥，奚木看過之後本欲放回去，可眼角餘光卻瞥見書頁角落的子宣二字。
目光頓住。
再仔細看過兩頁後，方才明白，這本是沈意專門為陸子宣寫的醫案冊子，上面記錄的都是他的病癥情況，好些個藥方後面都看見適配紅豆糕，蜜餞或粽子糖等字樣。
想來是用來哄陸子宣喝藥的。
奚木抿了唇，將書冊放回去，拿著《醫宗金鑒》去尋沈意。
剛走到房間門口，聽見沈昭華在和沈意說話，再走近些那些話語就聽得清晰了——
“我昨晚就和你陸姨說過了，你自小和子宣一塊長大的，子宣是個好孩子，不能讓他耽誤了……”
“娘，子宣好不好我還能不知道嗎，你倆說好就行，我又沒意見……”
……
說好什麽？
奚木腦子一片空白，耳膜裏是心跳砰砰砰跳動的聲音。
“奚木，是你嗎？”沈意似乎看見門口奚木的衣擺。
奚木收了慌亂的情緒，拿著書進去：“恩，你看看是這本書嗎？”
沈意一看就點頭：“對，是這本！”隨後她又去看書桌旁的沈昭華道：“娘！你不許再亂拿我的書了，都不給我放回來！”
“當時情況那麽緊急，哪有那閑工夫！”沈昭華沒好氣道。
沈意當然知道沈昭華說得緊急情況是疫病那會兒，她下巴一揚：“行吧，這次就原諒你了。”
“臭丫頭！”沈昭華拿起桌上鎮紙。
沈意見狀，連忙躲奚木身後去了，探出個腦袋叫道：“娘，你不能這樣！我要告訴爹去！”
沈昭華聽到這話反而把鎮紙放下了，道：“你看你爹是顧你還是顧我！”
沈意怎麽會不明白沈昭華的言下之意，爹爹自從疫病之後，對娘上心的不得了，她當即便道：“哼，就你有夫郎嗎？！”
沈昭華才不和沈意攀比這個，她道：“我等下和你莊姨去醫館，中午不回來吃飯。”
“莊大夫要來咱們醫館嗎？”沈意眼睛一亮。
沈昭華道：“想什麽呢，她暫住幾天，我和她商討一下醫館的布局藥材等事情。”
沈意有些失望：“好吧，等我寫完藥方，我下午也去。”
還不忘囑咐一句她娘一句，“老沈，你大病初愈少操點心，回頭又倒下了我可不管你！”
沈昭華聽言鎮紙又拿回手裏，沈意把腦袋嗖一下從奚木身後縮回去了。
奚木聽她們說話，完全沒再提及陸子宣，是不方便讓他知道嗎？還是已經做好決定了？
倘若沈意真的告訴她，她當真對子宣還有意，那他如何自處？
書房裏專門為陸子宣寫的醫案冊子還好生生地放在那，一字一句都是沈意對子宣的關心。
奚木心中揣著事，卻又遲遲不見沈意與他說什麽，他有心去問，可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，就這樣憋了兩日。
沈意遙遙看著奚木這兩天越發清減的腰身，暗自納悶：他怎麽瞧著又瘦了些？
齊氏從門外進來，看見院子裏的奚木道：“奚木，正好你在，今日劉屠戶家殺豬，我訂了二十斤的肉和排骨，你隨我一道去拿回來吧。”
“好。”
見奚木和爹爹出門，沈意只能想著晚上再問問，看看是不是哪裏不舒服。
沈昭華和莊大夫在醫館。
醫館這兩日沒開門，溪州才解封沒幾天，醫館藥材不足，再加上疫病時改了布局，這幾天她娘正叫人重新打櫃子，準備挑個日子重新再開醫館大門。
沈意呢，就在家裏曬草藥，他們去山上采摘了好些當季的草藥，這些天陽光好，正好拿出來曬，前院後院都擺滿了晾架。
平安和無恙在前院撲咬著打滾。
有這兩個家夥在，前院自然無需沈意操心，她轉身去後院翻動草藥。
菊花已經在院子裏曬了三天了，今日正好需要翻動一次。
沈意最喜歡花草類的藥材，曬制的過程中會散發很清淺的草木香味，整個院子都很香，最重要的是這類藥材一般曬幹了就能用，不像有些藥材還需研磨，沈意最最最討厭研磨藥材！
正一朵朵翻著花，忽聽到前院無恙汪汪了兩聲。
這是有熟人來的聲音。
她從後院探出頭去，看見來人，有些驚訝道：“陸子宣？你怎麽一個人過來了？”
陸子宣來之前知道沈昭華在醫館，也看到了齊氏和奚木在劉嬸攤子那，就是因為知道，才忽然起意來找沈意。
“我、我有話和你說。”陸子宣腳步有些緊張地走向後院，來到沈意的面前。
“你這樣子瞧著像是有事求我，你是不是又惹你娘生氣了？”沈意和陸子宣打小玩在一處，對陸子宣熟得不能再熟，他的一些動作神情再熟悉不過，她都能猜個八九不離十。
“沒、沒有。”陸子宣望著沈意漫不經心的側臉，話語在舌尖躊躇猶豫。
“那就是惹你爹生氣了！”沈意肯定地猜測。
“我才沒有！”陸子宣這會兒也有些惱了，“你能不能別打岔，我就是有話和你說！”
“好吧！你說吧。”沈意聳聳肩，表示不再打岔。
可真當沈意安靜下來，陸子宣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，沈意奇怪地看了一眼陸子宣。
陸子宣怕齊氏他們回來，硬著頭皮磕磕絆絆道：“我、我就是在家翻到箱子，就是你之前帶給我的那個箱子……我、我都不知道，那些小時候的東西，你一直留著……”
“我爹最近在、就是……給我相看人家，我不想嫁給那些我不認識的人，我們兩家這麽熟悉，反正之前說過的，你說，我能不能——”陸子宣結結巴巴地胡亂想說出自己的打算。
“陸子宣。”
沈意忽然出聲打斷他。
“啊？”陸子宣停下話語去看她。
“叫你呆瓜叫多了，真成呆瓜了？”
陸子宣不明白沈意的意思。
沈意道：“你是陸大公子啊……”
陸子宣驀地一下楞住，鼻頭酸澀，眼眶一瞬間通紅。
——沈臨春我可告訴你，以後你娶了我，你就只能給我買糖吃！絕對不可以看其他男孩子！更不可以買糖給他們吃！
——陸子宣，你可真霸道！
——哼！我可是陸大公子！我才不要和其他男孩子搶一個人，本公子要做唯一！你要是敢朝三暮四，我就把你那堆醫書全燒了！
——你還陸大公子，你是陸羅剎！你敢燒我的書，你喝完藥再也沒糖果子吃了！
——你威脅我！我要告訴沈姨去！你欺負我！
……
陸子宣垂下頭，眼淚掉在地上，他是陸大公子，他怎麽會想到去給別人當夫侍呢……
可是，可是……
“可是，我、我後悔了……”陸子宣癟著嘴，聲音裏哭腔明顯，“我知道錯了……我娘之前罵我，我不聽，那麽多人勸我，我也不聽，可我，真的後悔了……”
“我總覺得我不喜歡你，你只會讓我喝藥，不讓著我，還總逗我，我看話本子都說，妻主是溫柔的，你對我一點都不溫柔……但，但——”陸子宣抖著身體，喉嚨仿佛被堵住了。
但他知道，他錯了……他娘的話他怎麽會現在才明白……
模糊淚眼前有一方手帕遞上來，他眼淚頓時洶湧得更加厲害，“臨春……我真的後悔了……”
沈意把手帕放到陸子宣手上，擡著他的手腕，讓他自己拿著手帕按在眼角。
她看著陸子宣，心中不知為何閃過奚木的臉，她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麽，只順著心意道：“陸子宣，往前看，總回頭是走不遠的，會有比我更好的人，一定會有的，陸大公子可不能將就啊……”
陸子宣再也忍不住抱住身前的沈意哭得厲害。
好一會兒見他漸漸止住了哭，沈意推著他往水缸旁邊走道：“行了，哭完了就當沒這事，去洗個臉，別一會兒回去告狀說我欺負你！”
陸子宣帶著哭腔哼一聲：“就告狀！”
“你真是欠揍！”沈意拳頭硬了。
“你就是一點都不溫柔！”陸子宣道。
“是是是，我可兇了！下次再來我家，我讓無恙咬你！”
“才不會！無恙喜歡我！”
“你可真不害臊！”
沈意帶著陸子宣在水缸旁洗完臉，道：“自己總該認識回家的路吧。”
陸子宣袖子一擦臉上的水珠：“哼！”
沈意望著他道：“陸子宣，高興點。”
她送箱子去他家的那日，也說了這話，陸子宣鼻頭又是止不住一酸，他匆匆別過臉：“你廢話好多！我走了！”
見他跑出去的背影，沈意嘆了口氣，看了眼天色，還想著不知道奚木什麽時候回來，莫名有點想他，正好瞧見她爹從門口走進來：“爹，奚木沒和你一起回來嗎？”
齊氏詫異：“奚木沒回來嗎？我讓他提前回來了啊。”他說著往廚房看了一眼，“應該是回來了，豬肉都在廚房呢！你去房裏看看。”
“是嗎，我看看去！”
沈意一進房間就看見奚木背著她坐在小榻上，先探頭對她爹道：“回來了，在房裏呢！”
她和她爹說完話，繞到奚木身前道：“你什麽時候回來的，怎麽也不吱聲？我還以為——”
繞到他身前看見他紅著眼眶在掉珍珠。
沈意詫異道：“你怎麽了？”
……
陸子宣剛走沒兩步，發現自己手上的帕子沒還給沈意，想到沈意把他的東西都還給他了，他也不該留著沈意的東西，轉身回去想還給她。
走到沈家門口，看見齊氏在廚房忙活，他莫名有點心虛地按住無恙，悄悄溜到後院想找沈臨春，但發現後院沒人，他想了想，把手帕放到水缸旁邊。
正要躡手躡腳地走時，卻聽到沈意房間有聲音。
他本是想悄聲離開的，可是房裏沈意的聲音讓他不由得腳步頓住。
“出什麽事了，哭成這幅可憐模樣？”
隔著門，他聽出是沈意的聲音，可是卻是他從未聽過的柔情似水，他剛才哭得那般厲害也不見沈意用這樣的聲音哄他。
陸子宣像個行竊的人，悄悄地從窗縫裏去看。
正看見沈意把奚木攬進懷裏，一下一下給他順著脊背：“到底出什麽事了？”
下一瞬卻見奚木偏過頭甩開沈意的手不理沈意，陸子宣有些驚訝，他印象中的奚木一直都是沈默乖順的，何曾有這樣鬧脾氣的時候？
不光陸子宣驚訝，沈意也驚訝。
他這舉動……怎麽像是生她氣？
沈意見他眼睛都哭腫了，知道他怕疼嬌氣的性子，好聲好氣地哄著他道：“好啦好啦，再哭明天眼睛疼可別嚷嚷。”
殊不知，這話似捅了奚木的心窩，他聽到這話只以為沈意嫌棄自己哭嚷，再一想到剛才在後院裏沈意抱著陸子宣說笑的場面，悲從心來，大聲喊道：“就嚷嚷，反正你也厭了我！”
淚珠大滴大滴地落下，哭得比之前還要悲戚幾分。
這突如其來的一口大黑鍋把沈意砸懵了，她什麽時候厭他了？
“又在說什麽渾話！”沈臨春輕斥他，她從袖袋裏想拿手帕給他擦臉，卻摸了個空想起手帕剛才給陸子宣用了，見奚木哭意不止，沈意伸手用指腹給他擦去眼角淚珠，坐到他身旁道：“我何時厭過你？從哪聽來的風言風語？”
哪用得著聽，他親眼看見的！
奚木扭頭不去看沈意，可他心裏知道，沈意在哄他，他該順著臺階下去，此事就當沒發生過，但也許是沈意哄他的聲音過於溫柔，又或者是沈意對他太好了，他才敢這樣去試探她。
正分心想著，眼角餘光卻掃見窗邊有衣角露出，他神色頓住，絲毫沒察覺的沈意從奚木的袖袋裏翻出一條手帕，一點點將他臉上的淚珠拭去，雖不知道他哪裏聽來的風言風語，卻也知道他向來想得多，也從未見過他在自己面前哭得如此可憐，柔聲去哄他：“從沒有厭過你。”
她握著奚木的手放她的心臟處道：“此心長悅你。”
“是長久的長。”她如此強調道。
陸子宣心裏最後一點念頭徹底斷了，他失魂落魄地轉身離開，沒有看見奚木從窗邊一掠而過的目光。
奚木的目光停在沈意的臉上，吸了吸鼻子，再次扭過臉：“騙人！”
“我什麽時候騙過你？”沈意抵上他的鼻尖，“到底怎麽了？”
“你手帕呢？”奚木悶聲問。
“我手帕剛才——”沈意話語一頓，“你瞧見子宣來找我了？”
奚木不說話。
沈意卻有一點明白：“因為子宣？”
話語一出，看見奚木的神情，沈意立刻想到剛成親那會兒奚木也因為子宣和她鬧過脾氣，終於明白過來：“我倒是沒看出來，你還是個妒夫啊！”
奚木翻身將沈意壓在身下，索性認了這個名頭：“我就是妒夫！你說過你心悅我，你要是厭棄我，我就——”
“你就幹嘛？”沈意有些好笑地等他沒說完的話。
奚木俯身望著沈意，最後卻偏過眼不再看她。
可他眼裏的那抹死志讓沈意看了個分明，沈意眼中的笑散去，眉頭緊鎖著卻捏奚木的下巴，“你剛才想幹什麽？”
奚木閉口不言。
“說話。”沈意卻不放過他。
奚木一咬牙，幹脆道：“我不會和你和離的，我也不要你的休書！你若要要娶別人，我就自行了斷，總歸死了我也是你明媒正娶的夫郎！”
沈意被奚木這話驚呆了，她感受到奚木身軀的顫抖，也看到他面上那點強撐著的狠厲。
奚木攥緊拳頭盯著沈意的臉，等沈意的答覆，半晌，卻見她忽然又笑了，她道：“我說錯了，你不是妒夫，你是悍夫。”
“你，你什麽意思？”奚木緊張地問。
沈意擡起頭親了親奚木的唇：“我能有什麽意思，你都剽悍成這樣了，別說我之前沒想過，這之後更是不敢想了，要是別人問起來啊，我就說，家有悍夫，可不能亂來呢！”
“那，那子宣……”奚木唯獨在意的是她青梅竹馬十六年的陸子宣。
“早就和你說過，陸子宣是弟弟，他剛才來找我是有些想法，但他自己會想明白的，你們陸家的公子啊，都是做夫郎的命！”
奚木腦袋感覺被漿糊糊住了，他覺得他應該理解沈意的意思，可他又不知道如何理解，只能又眼巴巴去問：“你這話是什麽意思？”
“你現在變成傻夫郎了。”沈意安然地被他壓著還不忘笑話他，見他面上著急，指了指自己的唇道：“你親親我，我就和你解釋……”
奚木毫不猶豫地低下頭親了她，正待松開時，有一股力壓住他的後腦勺，隨即被沈意重新噙住唇瓣，讓沈意反客為主親了個結實。
窗外有風吹進來，兩人的發絲交纏在一處。
……
“奚木怎麽沒出來吃飯？”中午吃飯，齊氏不見奚木出來，奇怪問道。
“哦，沒怎麽。”就是眼睛腫得像蛙，沈意若無其事道：“他前些天累著了沒緩過來，我夾點菜，和他去房裏吃。”
齊氏信以為真，道：“行，多夾些排骨，你們倆好好補補。”
沈意端著飯菜回房，就看見奚木一葉障目般地捂著自己的眼睛，她道：“是我。”
奚木聽言，放下手掌，露出臉上兩只腫腫的眼睛，他擔心地問：“爹和娘有沒有說什麽……”
“放心吧，我給你遮掩著呢！”沈意知道他的膽子沒拿娘爹來嚇唬他。
奚木遂放心了些，坐到桌邊時，他扯著沈意的袖子道：“眼睛疼……”
沈意被他逗笑了：“現在知道疼了？早和你說了，你等著吧，腫成這樣，明天夠你疼的。”
奚木帶著控訴地目光去看沈意，沈意拍拍他：“行了，先吃飯，吃完飯我找點消腫的藥給你敷敷。”
奚木唇角揚起：“臨春真好！”
“可別給我戴高帽子，下次再汙蔑我，我可不管你！”沈意小心眼的可記仇了。
奚木討好地親親沈意，“我錯了……”
雖然奚木眼睛還腫著，可作出這幅姿態也好看的出奇，沈意可恥地心軟了，哼哼唧唧道：“勉強原諒你了。”
奚木面上的笑意更明顯了，可下一瞬，他又往沈意身邊湊，委屈極了：“眼睛好疼……”
還是嬌氣得很！沈意心道。
……
八月二十八日，溪州的病災過去不足十日，但在官府的幫助下，溪州迅速恢覆了往日的生氣。
街上的各個店鋪相繼開門營業。
走在街上，一如往常。
莊琳背著行李站在溪州城門口和來送她的沈昭華沈意等人告別：“行了，不必送了，青山不改綠水長流，我們還有再見的機會。”
沈昭華應道：“青山不改，綠水長流。”
莊琳笑著轉身。
“留步！莊大夫留步！”
身後忽響起陳書悅的聲音。
幾人應聲轉過頭去，卻看見陳書悅匆忙趕來，莊琳不解道：“陳大人有何事？”
陳書悅跑得氣喘籲籲：“有事！有事！你們一眾人等，快隨我回去接聖旨！”
幾人面面相覷，丁芷弱弱問道：“我們都去嗎？”
陳書悅手一揮，著急忙慌道：“都去都去！快快快！三皇子殿下親自宣旨，殿下已經在寧世醫館了，可別讓殿下久等。”
皇子宣旨！還讓皇子等他們。
一行人趕緊匆匆往醫館趕去。
沈意一進門，擡眼就看見那個熟悉的人。
只見陳書悅躬身上前恭敬道：“三皇子殿下，人都到了。”
她是三皇子殿下？
奚木面上閃過緊張，微微擋在沈意身前，他沒忘他當初可是給了這所謂三皇子的手下丟了兩包迷藥，沈意牽住奚木的手，示意他不要緊張。
燕季寧和沈意對上視線，朝她輕笑，隨後從一旁的侍官手中拿過明黃色卷軸，展開朗聲道：“眾人聽旨。”
一行人伏地跪下，“草民參見吾皇萬歲。”
“奉天承運，皇帝詔曰：大周十三年，溪州疫病橫行，得眾大夫無畏生死，仁義勇誠，救溪州百姓於水火，朕心甚喜，今賜眾大夫黃金百兩，綾羅綢緞十匹，名貴草藥一盒，以彰諸位救疫之功，欽此。”
“草民謝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！”
這突如其來的賞賜讓大家面上多了幾分喜意，不等大家消化這高興情緒，卻見三皇子殿下又拿出一道聖旨，“溪州寧世醫館沈意聽旨。”
沈意一楞，隨後眾人再次伏地跪下，沈意低頭道：“草民沈意參見吾皇萬歲。”
“奉天承運，皇帝詔曰：朕承天命，撫有萬方，以圖社稷安寧。溪州一疫，觀溪州寧世醫館沈意丹心赤忱，妙手仁心，特封沈意為行走太醫，享五品俸祿，賜匾額一塊，欽此。”
行走太醫是什麽？沈意來不及想清楚，被沈昭華杵了杵，趕緊先謝恩道：“草民沈意接旨，叩謝吾皇隆恩。”
沈意站起身，燕季寧將聖旨遞給她道：“恭喜沈大夫了，之後可就是奉旨行醫了。”
“奉旨行醫……”沈意楞了一下才明白這是什麽意思。
眾人大喜過望，誰能想到沈意竟然得此殊榮。
“你看見我怎麽不見驚訝，猜出我身份了？”燕季寧問她。
“猜到一些。”
“那你那天晚上還敢那麽大膽？”燕季寧挑眉道。
“情急之下，無奈之舉。”沈意解釋。
“行啦，今日可不是來追究這事的，我特地找母皇要了這個差事，想當面恭喜你！”燕季寧真心誠意道，面上笑容明顯。
“為何你也這麽高興？”沈意不解。
“第一呢，看見你還是那個沈意我高興，第二呢，”燕季寧輕聲在沈意耳邊道：“董家倒了，我更高興。”
董家倒了？沈意詫異地去看燕季寧，但她顯然不欲多說，拍了拍沈意的肩膀道：“旨宣完了，本殿下就不久留了。”
聽到三皇子要走，幾人連忙行禮道：“草民恭送三皇子殿下。”
……
天氣晴朗的一天，大家選了好久的吉日。
關門休整的寧世醫館正在將醫館大堂上方的懸壺濟世匾額取下來，隨後換上了一塊蒙著明黃色布料匾額，眾人小心翼翼地調試著位置，“左邊點左邊點！”
“右邊點！”
“再高一點再高一點！”丁芷拿著量尺分外精準地比劃。
沈意坐在梯子上，手都舉酸了：“行了嗎，這還不行嗎？”
“不行不行！再高點！”丁芷可嚴肅了，“皇上禦賜的匾額，咱們一定得掛端正來！”
“丁芷說得對！”沈昭華道。
丁芷得了沈昭華的肯定更起勁了：“再左邊點，一點點！不要多！對對對！”
又調試了半刻鐘左右，終於聽到丁芷道：“可以可以！就這樣！非常好！”
沈意呼了一口氣，甩了甩自己酸漲的胳膊，可算是掛好了。
此時，沈昭華、齊氏、奚木、陸家人等諸多人都齊聚寧世醫館。他們看著大堂上方掛的匾額，滿眼都是恭敬之色。
沈昭華道：“臨春，掀吧！”
沈意聽言，手臂一揚，明黃色布料落地。
禦賜匾額上的四個大字映入眾人眼簾——
大醫至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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也許沈意自己都不知道, 她和陸子宣十六年青梅竹馬，有些她順手而為的舉動，在他看來不知有多親昵。
比如偶爾換一下菜碟，奚木看著沈意將炸肉圓換到陸子宣面前, 他知道, 陸子宣愛吃炸肉圓。
當然沈意並不是只換了這道菜, 丁芷愛吃的她也隨手放到她面前。
一家人吃飯為了方便大家吃到菜，這種行為再正常不過, 可是沈意這種無意識的“惦記”才叫奚木一直惴惴不安。
奚木看得出陸子宣對臨春的情意……
那臨春會不會也……
忽然有筷子夾了一塊排骨放進他碗裏, 沈意輕聲問他：“怎麽還是吃得這麽少？”
奚木頓時所有的惴惴都不見了, 他不著痕跡地往沈意身旁貼了一些：“怕晚上積食。”
沈意笑道：“不怕, 積食了給你煮山楂水喝。”
“好。”奚木乖順應聲。
陸子宣偷偷去看正在和奚木說話的沈意, 他知道沈意在京城論學很厲害, 知道她在溪州大難當前趕回來救了整個溪州, 更知道她還救了他姐姐……
他心不在焉地吃著碗裏的飯，驀然意識到沈意好像在他不知道的時候變成了很厲害的人，再也不是那個當年喊他呆瓜帶他玩的沈臨春了。
也忽然意識到, 他和沈意的距離似乎越來越遠了，但本來不該是這樣的…
想到這，不知怎的, 他心中竟有些不是滋味。
吃過飯後，陸昕柔和孫氏記著家裏還沒出月子的陸若嵐, 起身告辭，沈昭華知道也不多留, 說著話將人送到門口。
沈昭華和陸昕柔在門旁說話, 陸子宣跟在孫氏旁邊，瞧見他娘和沈姨在說話, 他張望著眼睛去找沈意，也想去和她說兩句話。
但在看到沈意的身影時，他欲上前的腳步頓住了，沈意正在和奚木不知道在說些什麽，兩人很是親密的模樣。
“子宣，走了。”孫氏見陸昕柔和沈昭華說完話，便去喚在一旁楞神的陸子宣。
陸子宣再度回頭看了眼沈意，咬著唇和孫氏上了馬車。
“妻主剛才在和親家母說什麽？”
馬車上，孫氏問陸昕柔。
“說子宣的親事。”陸昕柔也沒瞞著。
陸子宣聽言一怔，他的親事？沈姨和他娘說他的親事，難不成是臨春……
陸子宣的心跳得極快。
他手指揪緊，故作鎮定道：“什麽我的親事？”
陸昕柔看他一眼，想起當初的事情，語氣仍舊不好：“還不是你當日死活不肯嫁臨春，為了讓奚木嫁過去，我和你沈姨說你身體不好，要留你在身邊三年後再嫁人。”
聽到陸昕柔說這個，陸子宣微微垂下眸，是啊，本來當初是他要嫁給臨春的……
畢竟事關自家孩子的人生大事，孫氏迫不及待地問道：“那親家母的意思是？”
陸子宣的耳朵豎起來。
只聽陸昕柔道：“她說子宣身體不好慢慢調養就是，婚嫁之事耽誤了不好。”
孫氏松了口氣，“親家母果然良善，等疫病徹底過了，我就幫子宣相看人家。”
“我不嫁！”
馬車裏響起陸子宣刺耳的叫聲。
“你又在鬧什麽？”陸昕柔瞪他一眼，“難不成還想著那個朝三暮四的呂蕓？我可是都查清楚了，她不光與你的關系密切，她還與其他男子也有聯系，功名還未考取就一身風流債，能是什麽好人家？！”
“是啊，子宣，聽你娘的不會錯的。”孫氏也在一旁勸道。
“我不想嫁給呂蕓……”陸子宣辯解道。
陸昕柔瞧他神色，冷哼道：“你不想嫁給呂蕓，你又不想嫁人？怎麽，是想上山進廟裏當和尚了？”
“妻主……”孫氏聽陸昕柔語氣不好，連忙拉勸，“子宣還小，等過陣子我給他相看兩家，興許就有看上的……”
“他要是有奚木半點懂事，我何必操這個心！”陸昕柔毫不客氣道。
陸子宣咬唇不言。
……
沈家這頭，沈意正在用藥酒幫奚木揉手腕的淤青，奚木端碗碟去廚房的時候不小心給撞了。
沈意邊揉邊納悶道：“你的手近來怎麽總受傷？”
“我也不知道……”奚木小聲道，聲音柔柔弱弱的，“臨春，有點疼……”
沈意拍拍他道：“忍一忍，要揉散了淤血才好，以後可得小心些。”
“嗯，我知道的。”奚木把頭靠在沈意肩上應道。
沈意對他親昵的行為早已習以為常，受傷或者生病的時候就變得又嬌氣又黏人，卻也聽話得很。
“好了，現在還疼嗎？”沈意低頭問他。
奚木就著沈意的肩膀擡頭道：“不疼了，臨春真厲害！”
這語氣把沈意逗笑了，“你呀，行了不早了，我們早點睡吧。”
“嗯。”
兩人躺下之後，奚木似無意道：“夜裏好像變涼了些。”
“有嗎？”還是八月的天，沈意倒沒覺得夜裏涼，但想到奚木似乎格外怕冷，擔心他又染風寒，道：“你靠著我些，要是還冷明天就給你加床被子。”
話音落下，有溫熱的身軀貼上她，“現在好多了……”
“嗯，那就好，睡吧。”沈意打了個哈欠，困意來襲。
奚木在黑暗中望著沈意熟睡的側臉輪廓，小心地把她往自己懷裏攏了攏。
一夜好眠。
……
清晨，沈意起了個大早，在房中寫醫案冊，她想把這次在疫病中的藥方記錄下來，這兩天已經寫了好些了，在寫到輕癥肺毒的醫治方子時，她忽然想起《醫宗金鑒》上有相似藥方，但治的卻是另一種病。
她想拿來對比看看有什麽區別。
可在房中書架上沒找到書，她從窗口探出頭朝院子裏喊：“娘，我放我房裏書架上的《醫宗金鑒》呢？”
沈昭華在院子裏收拾晾曬藥材的架子，聽言回頭道：“被我拿到書房去了。”
“你拿我書不給我放回來？”沈意氣道。
“一時忘了，勞你自己去拿一下吧。”沈昭華不以為意道。
“哼！”
正巧奚木站在門口見沈意拿著筆脫不開身，便道：“臨春，我去書房幫你拿吧。”
沈意樂得省事：“好啊，藍面的書，上面寫了醫宗金鑒四個字的。”
奚木應言去往書房。
他很少來書房，偶爾幫著齊氏收拾的時候才會來那麽一回，走進書房的書架前，指尖抵著書脊，一本本尋著沈意要的《醫宗金鑒》。
沒費什麽功夫，就找到了，他把書從書架上取下來的時候，不小心碰掉了書冊上方的一本書。
書本落在地上，他蹲下身撿起來時意外發現上面竟有沈意小時候的字跡。
不自覺翻了兩頁，上面都是沈意小時候記錄的一些藥方，但似乎都是同一個主方，偶爾增減一兩味藥，奚木看過之後本欲放回去，可眼角餘光卻瞥見書頁角落的子宣二字。
目光頓住。
再仔細看過兩頁後，方才明白，這本是沈意專門為陸子宣寫的醫案冊子，上面記錄的都是他的病癥情況，好些個藥方後面都看見適配紅豆糕，蜜餞或粽子糖等字樣。
想來是用來哄陸子宣喝藥的。
奚木抿了唇，將書冊放回去，拿著《醫宗金鑒》去尋沈意。
剛走到房間門口，聽見沈昭華在和沈意說話，再走近些那些話語就聽得清晰了——
“我昨晚就和你陸姨說過了，你自小和子宣一塊長大的，子宣是個好孩子，不能讓他耽誤了……”
“娘，子宣好不好我還能不知道嗎，你倆說好就行，我又沒意見……”
……
說好什麽？
奚木腦子一片空白，耳膜裏是心跳砰砰砰跳動的聲音。
“奚木，是你嗎？”沈意似乎看見門口奚木的衣擺。
奚木收了慌亂的情緒，拿著書進去：“恩，你看看是這本書嗎？”
沈意一看就點頭：“對，是這本！”隨後她又去看書桌旁的沈昭華道：“娘！你不許再亂拿我的書了，都不給我放回來！”
“當時情況那麽緊急，哪有那閑工夫！”沈昭華沒好氣道。
沈意當然知道沈昭華說得緊急情況是疫病那會兒，她下巴一揚：“行吧，這次就原諒你了。”
“臭丫頭！”沈昭華拿起桌上鎮紙。
沈意見狀，連忙躲奚木身後去了，探出個腦袋叫道：“娘，你不能這樣！我要告訴爹去！”
沈昭華聽到這話反而把鎮紙放下了，道：“你看你爹是顧你還是顧我！”
沈意怎麽會不明白沈昭華的言下之意，爹爹自從疫病之後，對娘上心的不得了，她當即便道：“哼，就你有夫郎嗎？！”
沈昭華才不和沈意攀比這個，她道：“我等下和你莊姨去醫館，中午不回來吃飯。”
“莊大夫要來咱們醫館嗎？”沈意眼睛一亮。
沈昭華道：“想什麽呢，她暫住幾天，我和她商討一下醫館的布局藥材等事情。”
沈意有些失望：“好吧，等我寫完藥方，我下午也去。”
還不忘囑咐一句她娘一句，“老沈，你大病初愈少操點心，回頭又倒下了我可不管你！”
沈昭華聽言鎮紙又拿回手裏，沈意把腦袋嗖一下從奚木身後縮回去了。
奚木聽她們說話，完全沒再提及陸子宣，是不方便讓他知道嗎？還是已經做好決定了？
倘若沈意真的告訴她，她當真對子宣還有意，那他如何自處？
書房裏專門為陸子宣寫的醫案冊子還好生生地放在那，一字一句都是沈意對子宣的關心。
奚木心中揣著事，卻又遲遲不見沈意與他說什麽，他有心去問，可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，就這樣憋了兩日。
沈意遙遙看著奚木這兩天越發清減的腰身，暗自納悶：他怎麽瞧著又瘦了些？
齊氏從門外進來，看見院子裏的奚木道：“奚木，正好你在，今日劉屠戶家殺豬，我訂了二十斤的肉和排骨，你隨我一道去拿回來吧。”
“好。”
見奚木和爹爹出門，沈意只能想著晚上再問問，看看是不是哪裏不舒服。
沈昭華和莊大夫在醫館。
醫館這兩日沒開門，溪州才解封沒幾天，醫館藥材不足，再加上疫病時改了布局，這幾天她娘正叫人重新打櫃子，準備挑個日子重新再開醫館大門。
沈意呢，就在家裏曬草藥，他們去山上采摘了好些當季的草藥，這些天陽光好，正好拿出來曬，前院後院都擺滿了晾架。
平安和無恙在前院撲咬著打滾。
有這兩個家夥在，前院自然無需沈意操心，她轉身去後院翻動草藥。
菊花已經在院子裏曬了三天了，今日正好需要翻動一次。
沈意最喜歡花草類的藥材，曬制的過程中會散發很清淺的草木香味，整個院子都很香，最重要的是這類藥材一般曬幹了就能用，不像有些藥材還需研磨，沈意最最最討厭研磨藥材！
正一朵朵翻著花，忽聽到前院無恙汪汪了兩聲。
這是有熟人來的聲音。
她從後院探出頭去，看見來人，有些驚訝道：“陸子宣？你怎麽一個人過來了？”
陸子宣來之前知道沈昭華在醫館，也看到了齊氏和奚木在劉嬸攤子那，就是因為知道，才忽然起意來找沈意。
“我、我有話和你說。”陸子宣腳步有些緊張地走向後院，來到沈意的面前。
“你這樣子瞧著像是有事求我，你是不是又惹你娘生氣了？”沈意和陸子宣打小玩在一處，對陸子宣熟得不能再熟，他的一些動作神情再熟悉不過，她都能猜個八九不離十。
“沒、沒有。”陸子宣望著沈意漫不經心的側臉，話語在舌尖躊躇猶豫。
“那就是惹你爹生氣了！”沈意肯定地猜測。
“我才沒有！”陸子宣這會兒也有些惱了，“你能不能別打岔，我就是有話和你說！”
“好吧！你說吧。”沈意聳聳肩，表示不再打岔。
可真當沈意安靜下來，陸子宣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，沈意奇怪地看了一眼陸子宣。
陸子宣怕齊氏他們回來，硬著頭皮磕磕絆絆道：“我、我就是在家翻到箱子，就是你之前帶給我的那個箱子……我、我都不知道，那些小時候的東西，你一直留著……”
“我爹最近在、就是……給我相看人家，我不想嫁給那些我不認識的人，我們兩家這麽熟悉，反正之前說過的，你說，我能不能——”陸子宣結結巴巴地胡亂想說出自己的打算。
“陸子宣。”
沈意忽然出聲打斷他。
“啊？”陸子宣停下話語去看她。
“叫你呆瓜叫多了，真成呆瓜了？”
陸子宣不明白沈意的意思。
沈意道：“你是陸大公子啊……”
陸子宣驀地一下楞住，鼻頭酸澀，眼眶一瞬間通紅。
——沈臨春我可告訴你，以後你娶了我，你就只能給我買糖吃！絕對不可以看其他男孩子！更不可以買糖給他們吃！
——陸子宣，你可真霸道！
——哼！我可是陸大公子！我才不要和其他男孩子搶一個人，本公子要做唯一！你要是敢朝三暮四，我就把你那堆醫書全燒了！
——你還陸大公子，你是陸羅剎！你敢燒我的書，你喝完藥再也沒糖果子吃了！
——你威脅我！我要告訴沈姨去！你欺負我！
……
陸子宣垂下頭，眼淚掉在地上，他是陸大公子，他怎麽會想到去給別人當夫侍呢……
可是，可是……
“可是，我、我後悔了……”陸子宣癟著嘴，聲音裏哭腔明顯，“我知道錯了……我娘之前罵我，我不聽，那麽多人勸我，我也不聽，可我，真的後悔了……”
“我總覺得我不喜歡你，你只會讓我喝藥，不讓著我，還總逗我，我看話本子都說，妻主是溫柔的，你對我一點都不溫柔……但，但——”陸子宣抖著身體，喉嚨仿佛被堵住了。
但他知道，他錯了……他娘的話他怎麽會現在才明白……
模糊淚眼前有一方手帕遞上來，他眼淚頓時洶湧得更加厲害，“臨春……我真的後悔了……”
沈意把手帕放到陸子宣手上，擡著他的手腕，讓他自己拿著手帕按在眼角。
她看著陸子宣，心中不知為何閃過奚木的臉，她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麽，只順著心意道：“陸子宣，往前看，總回頭是走不遠的，會有比我更好的人，一定會有的，陸大公子可不能將就啊……”
陸子宣再也忍不住抱住身前的沈意哭得厲害。
好一會兒見他漸漸止住了哭，沈意推著他往水缸旁邊走道：“行了，哭完了就當沒這事，去洗個臉，別一會兒回去告狀說我欺負你！”
陸子宣帶著哭腔哼一聲：“就告狀！”
“你真是欠揍！”沈意拳頭硬了。
“你就是一點都不溫柔！”陸子宣道。
“是是是，我可兇了！下次再來我家，我讓無恙咬你！”
“才不會！無恙喜歡我！”
“你可真不害臊！”
沈意帶著陸子宣在水缸旁洗完臉，道：“自己總該認識回家的路吧。”
陸子宣袖子一擦臉上的水珠：“哼！”
沈意望著他道：“陸子宣，高興點。”
她送箱子去他家的那日，也說了這話，陸子宣鼻頭又是止不住一酸，他匆匆別過臉：“你廢話好多！我走了！”
見他跑出去的背影，沈意嘆了口氣，看了眼天色，還想著不知道奚木什麽時候回來，莫名有點想他，正好瞧見她爹從門口走進來：“爹，奚木沒和你一起回來嗎？”
齊氏詫異：“奚木沒回來嗎？我讓他提前回來了啊。”他說著往廚房看了一眼，“應該是回來了，豬肉都在廚房呢！你去房裏看看。”
“是嗎，我看看去！”
沈意一進房間就看見奚木背著她坐在小榻上，先探頭對她爹道：“回來了，在房裏呢！”
她和她爹說完話，繞到奚木身前道：“你什麽時候回來的，怎麽也不吱聲？我還以為——”
繞到他身前看見他紅著眼眶在掉珍珠。
沈意詫異道：“你怎麽了？”
……
陸子宣剛走沒兩步，發現自己手上的帕子沒還給沈意，想到沈意把他的東西都還給他了，他也不該留著沈意的東西，轉身回去想還給她。
走到沈家門口，看見齊氏在廚房忙活，他莫名有點心虛地按住無恙，悄悄溜到後院想找沈臨春，但發現後院沒人，他想了想，把手帕放到水缸旁邊。
正要躡手躡腳地走時，卻聽到沈意房間有聲音。
他本是想悄聲離開的，可是房裏沈意的聲音讓他不由得腳步頓住。
“出什麽事了，哭成這幅可憐模樣？”
隔著門，他聽出是沈意的聲音，可是卻是他從未聽過的柔情似水，他剛才哭得那般厲害也不見沈意用這樣的聲音哄他。
陸子宣像個行竊的人，悄悄地從窗縫裏去看。
正看見沈意把奚木攬進懷裏，一下一下給他順著脊背：“到底出什麽事了？”
下一瞬卻見奚木偏過頭甩開沈意的手不理沈意，陸子宣有些驚訝，他印象中的奚木一直都是沈默乖順的，何曾有這樣鬧脾氣的時候？
不光陸子宣驚訝，沈意也驚訝。
他這舉動……怎麽像是生她氣？
沈意見他眼睛都哭腫了，知道他怕疼嬌氣的性子，好聲好氣地哄著他道：“好啦好啦，再哭明天眼睛疼可別嚷嚷。”
殊不知，這話似捅了奚木的心窩，他聽到這話只以為沈意嫌棄自己哭嚷，再一想到剛才在後院裏沈意抱著陸子宣說笑的場面，悲從心來，大聲喊道：“就嚷嚷，反正你也厭了我！”
淚珠大滴大滴地落下，哭得比之前還要悲戚幾分。
這突如其來的一口大黑鍋把沈意砸懵了，她什麽時候厭他了？
“又在說什麽渾話！”沈臨春輕斥他，她從袖袋裏想拿手帕給他擦臉，卻摸了個空想起手帕剛才給陸子宣用了，見奚木哭意不止，沈意伸手用指腹給他擦去眼角淚珠，坐到他身旁道：“我何時厭過你？從哪聽來的風言風語？”
哪用得著聽，他親眼看見的！
奚木扭頭不去看沈意，可他心裏知道，沈意在哄他，他該順著臺階下去，此事就當沒發生過，但也許是沈意哄他的聲音過於溫柔，又或者是沈意對他太好了，他才敢這樣去試探她。
正分心想著，眼角餘光卻掃見窗邊有衣角露出，他神色頓住，絲毫沒察覺的沈意從奚木的袖袋裏翻出一條手帕，一點點將他臉上的淚珠拭去，雖不知道他哪裏聽來的風言風語，卻也知道他向來想得多，也從未見過他在自己面前哭得如此可憐，柔聲去哄他：“從沒有厭過你。”
她握著奚木的手放她的心臟處道：“此心長悅你。”
“是長久的長。”她如此強調道。
陸子宣心裏最後一點念頭徹底斷了，他失魂落魄地轉身離開，沒有看見奚木從窗邊一掠而過的目光。
奚木的目光停在沈意的臉上，吸了吸鼻子，再次扭過臉：“騙人！”
“我什麽時候騙過你？”沈意抵上他的鼻尖，“到底怎麽了？”
“你手帕呢？”奚木悶聲問。
“我手帕剛才——”沈意話語一頓，“你瞧見子宣來找我了？”
奚木不說話。
沈意卻有一點明白：“因為子宣？”
話語一出，看見奚木的神情，沈意立刻想到剛成親那會兒奚木也因為子宣和她鬧過脾氣，終於明白過來：“我倒是沒看出來，你還是個妒夫啊！”
奚木翻身將沈意壓在身下，索性認了這個名頭：“我就是妒夫！你說過你心悅我，你要是厭棄我，我就——”
“你就幹嘛？”沈意有些好笑地等他沒說完的話。
奚木俯身望著沈意，最後卻偏過眼不再看她。
可他眼裏的那抹死志讓沈意看了個分明，沈意眼中的笑散去，眉頭緊鎖著卻捏奚木的下巴，“你剛才想幹什麽？”
奚木閉口不言。
“說話。”沈意卻不放過他。
奚木一咬牙，幹脆道：“我不會和你和離的，我也不要你的休書！你若要要娶別人，我就自行了斷，總歸死了我也是你明媒正娶的夫郎！”
沈意被奚木這話驚呆了，她感受到奚木身軀的顫抖，也看到他面上那點強撐著的狠厲。
奚木攥緊拳頭盯著沈意的臉，等沈意的答覆，半晌，卻見她忽然又笑了，她道：“我說錯了，你不是妒夫，你是悍夫。”
“你，你什麽意思？”奚木緊張地問。
沈意擡起頭親了親奚木的唇：“我能有什麽意思，你都剽悍成這樣了，別說我之前沒想過，這之後更是不敢想了，要是別人問起來啊，我就說，家有悍夫，可不能亂來呢！”
“那，那子宣……”奚木唯獨在意的是她青梅竹馬十六年的陸子宣。
“早就和你說過，陸子宣是弟弟，他剛才來找我是有些想法，但他自己會想明白的，你們陸家的公子啊，都是做夫郎的命！”
奚木腦袋感覺被漿糊糊住了，他覺得他應該理解沈意的意思，可他又不知道如何理解，只能又眼巴巴去問：“你這話是什麽意思？”
“你現在變成傻夫郎了。”沈意安然地被他壓著還不忘笑話他，見他面上著急，指了指自己的唇道：“你親親我，我就和你解釋……”
奚木毫不猶豫地低下頭親了她，正待松開時，有一股力壓住他的後腦勺，隨即被沈意重新噙住唇瓣，讓沈意反客為主親了個結實。
窗外有風吹進來，兩人的發絲交纏在一處。
……
“奚木怎麽沒出來吃飯？”中午吃飯，齊氏不見奚木出來，奇怪問道。
“哦，沒怎麽。”就是眼睛腫得像蛙，沈意若無其事道：“他前些天累著了沒緩過來，我夾點菜，和他去房裏吃。”
齊氏信以為真，道：“行，多夾些排骨，你們倆好好補補。”
沈意端著飯菜回房，就看見奚木一葉障目般地捂著自己的眼睛，她道：“是我。”
奚木聽言，放下手掌，露出臉上兩只腫腫的眼睛，他擔心地問：“爹和娘有沒有說什麽……”
“放心吧，我給你遮掩著呢！”沈意知道他的膽子沒拿娘爹來嚇唬他。
奚木遂放心了些，坐到桌邊時，他扯著沈意的袖子道：“眼睛疼……”
沈意被他逗笑了：“現在知道疼了？早和你說了，你等著吧，腫成這樣，明天夠你疼的。”
奚木帶著控訴地目光去看沈意，沈意拍拍他：“行了，先吃飯，吃完飯我找點消腫的藥給你敷敷。”
奚木唇角揚起：“臨春真好！”
“可別給我戴高帽子，下次再汙蔑我，我可不管你！”沈意小心眼的可記仇了。
奚木討好地親親沈意，“我錯了……”
雖然奚木眼睛還腫著，可作出這幅姿態也好看的出奇，沈意可恥地心軟了，哼哼唧唧道：“勉強原諒你了。”
奚木面上的笑意更明顯了，可下一瞬，他又往沈意身邊湊，委屈極了：“眼睛好疼……”
還是嬌氣得很！沈意心道。
……
八月二十八日，溪州的病災過去不足十日，但在官府的幫助下，溪州迅速恢覆了往日的生氣。
街上的各個店鋪相繼開門營業。
走在街上，一如往常。
莊琳背著行李站在溪州城門口和來送她的沈昭華沈意等人告別：“行了，不必送了，青山不改綠水長流，我們還有再見的機會。”
沈昭華應道：“青山不改，綠水長流。”
莊琳笑著轉身。
“留步！莊大夫留步！”
身後忽響起陳書悅的聲音。
幾人應聲轉過頭去，卻看見陳書悅匆忙趕來，莊琳不解道：“陳大人有何事？”
陳書悅跑得氣喘籲籲：“有事！有事！你們一眾人等，快隨我回去接聖旨！”
幾人面面相覷，丁芷弱弱問道：“我們都去嗎？”
陳書悅手一揮，著急忙慌道：“都去都去！快快快！三皇子殿下親自宣旨，殿下已經在寧世醫館了，可別讓殿下久等。”
皇子宣旨！還讓皇子等他們。
一行人趕緊匆匆往醫館趕去。
沈意一進門，擡眼就看見那個熟悉的人。
只見陳書悅躬身上前恭敬道：“三皇子殿下，人都到了。”
她是三皇子殿下？
奚木面上閃過緊張，微微擋在沈意身前，他沒忘他當初可是給了這所謂三皇子的手下丟了兩包迷藥，沈意牽住奚木的手，示意他不要緊張。
燕季寧和沈意對上視線，朝她輕笑，隨後從一旁的侍官手中拿過明黃色卷軸，展開朗聲道：“眾人聽旨。”
一行人伏地跪下，“草民參見吾皇萬歲。”
“奉天承運，皇帝詔曰：大周十三年，溪州疫病橫行，得眾大夫無畏生死，仁義勇誠，救溪州百姓於水火，朕心甚喜，今賜眾大夫黃金百兩，綾羅綢緞十匹，名貴草藥一盒，以彰諸位救疫之功，欽此。”
“草民謝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！”
這突如其來的賞賜讓大家面上多了幾分喜意，不等大家消化這高興情緒，卻見三皇子殿下又拿出一道聖旨，“溪州寧世醫館沈意聽旨。”
沈意一楞，隨後眾人再次伏地跪下，沈意低頭道：“草民沈意參見吾皇萬歲。”
“奉天承運，皇帝詔曰：朕承天命，撫有萬方，以圖社稷安寧。溪州一疫，觀溪州寧世醫館沈意丹心赤忱，妙手仁心，特封沈意為行走太醫，享五品俸祿，賜匾額一塊，欽此。”
行走太醫是什麽？沈意來不及想清楚，被沈昭華杵了杵，趕緊先謝恩道：“草民沈意接旨，叩謝吾皇隆恩。”
沈意站起身，燕季寧將聖旨遞給她道：“恭喜沈大夫了，之後可就是奉旨行醫了。”
“奉旨行醫……”沈意楞了一下才明白這是什麽意思。
眾人大喜過望，誰能想到沈意竟然得此殊榮。
“你看見我怎麽不見驚訝，猜出我身份了？”燕季寧問她。
“猜到一些。”
“那你那天晚上還敢那麽大膽？”燕季寧挑眉道。
“情急之下，無奈之舉。”沈意解釋。
“行啦，今日可不是來追究這事的，我特地找母皇要了這個差事，想當面恭喜你！”燕季寧真心誠意道，面上笑容明顯。
“為何你也這麽高興？”沈意不解。
“第一呢，看見你還是那個沈意我高興，第二呢，”燕季寧輕聲在沈意耳邊道：“董家倒了，我更高興。”
董家倒了？沈意詫異地去看燕季寧，但她顯然不欲多說，拍了拍沈意的肩膀道：“旨宣完了，本殿下就不久留了。”
聽到三皇子要走，幾人連忙行禮道：“草民恭送三皇子殿下。”
……
天氣晴朗的一天，大家選了好久的吉日。
關門休整的寧世醫館正在將醫館大堂上方的懸壺濟世匾額取下來，隨後換上了一塊蒙著明黃色布料匾額，眾人小心翼翼地調試著位置，“左邊點左邊點！”
“右邊點！”
“再高一點再高一點！”丁芷拿著量尺分外精準地比劃。
沈意坐在梯子上，手都舉酸了：“行了嗎，這還不行嗎？”
“不行不行！再高點！”丁芷可嚴肅了，“皇上禦賜的匾額，咱們一定得掛端正來！”
“丁芷說得對！”沈昭華道。
丁芷得了沈昭華的肯定更起勁了：“再左邊點，一點點！不要多！對對對！”
又調試了半刻鐘左右，終於聽到丁芷道：“可以可以！就這樣！非常好！”
沈意呼了一口氣，甩了甩自己酸漲的胳膊，可算是掛好了。
此時，沈昭華、齊氏、奚木、陸家人等諸多人都齊聚寧世醫館。他們看著大堂上方掛的匾額，滿眼都是恭敬之色。
沈昭華道：“臨春，掀吧！”
沈意聽言，手臂一揚，明黃色布料落地。
禦賜匾額上的四個大字映入眾人眼簾——
大醫至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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